乐鱼官网首页入口创作声明:本文根据真实故事创作,同时夹杂艺术化的改编,请自行辨别其中虚实
长江的水,养活了岸边世世代代的人。对罗嘉山来说,这条江不只是水,是命。他快退休了,守了一辈子国门,最后要给这江上的大坝看门。
二零零零年五月,宜昌的夏天来得早。江面上蒸起的水汽,把整个码头都泡得黏糊糊的。远处三峡大坝的工地像一头钢铁巨兽,没日没夜地吼叫,那声音传过来,人的心口都跟着发闷。
宜昌海关查验科科长罗嘉山,头上的安全帽带子已经被汗浸透,紧紧勒在下巴上。他手里捏着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《进出口商品检验规程》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龙门吊底下那一片片泛着金属冷光的钢板。这些就是从日本住友金属公司运来的第一批货,一共六百六十九吨,是给三峡工程引水管道用的特种钢材。
这钢材金贵得很。按照设计,它们要被焊成巨大的管道,深埋在大坝内部,承受百万吨级的水压。一旦埋进去,就是几百年都不能再动。这东西要是出了岔子,那不是开玩笑的,下游几千万、上亿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上面。
罗嘉山身后,年轻的关员小李凑过来,小声嘀咕:“罗科长,有必要这么仔细吗?这可是住友的钢材,世界顶尖的,人家有免检信誉。再说,工程那边催得跟火烧房子一样。”
罗嘉山没回头,眼睛像钉子一样钉在货运单上,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,又干又硬:“规矩就是规矩。到了我的地盘,是龙得盘着,是虎得卧着。什么信誉,都得过了我的眼再说。”
他这脾气,在关里是出了名的。快五十岁的人了,在长江边上长大,对这条江有种说不出的感情。他总说,咱们海关就是给国家看大门的,大门要是松了,进来的就不知道是客还是狼了。
就在这时,一阵清爽的香风飘了过来。日本住友金属驻华代表田中健司,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,领带打得一丝不苟,在这样的天气里,额头上竟然一滴汗都没有。他带着两个日本工程师,满面春风地走到罗嘉山面前。
“罗科长,辛苦了。”田中健司的中文说得极好,带着一种礼貌的亲切感。他递上一沓厚厚的文件,封面印着精美的住友标志。“这是我们产品的出厂合格报告,所有指标都远远超过了合同要求。为了三峡工程,我们拿出了最好的技术。您看,工程进度非常紧张,能不能请您尽快确认放行?”
罗嘉山接过文件,一页一页地翻看。那报告做得确实漂亮,数据、图表、签字,样样齐全,挑不出一丝毛病。他手下的查验员们也很快完成了现场的外观和尺寸测量,所有数据都和报告上写的一模一样。
田中健司脸上的笑容更盛了,他身后的工程师也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。在他们看来,这批代表着日本制造业巅峰水平的产品,不可能有任何问题。
罗嘉山合上记录本,抬起头,那张被江风吹得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。他指了指那堆钢板,平静地说:“田中先生,现场查验合格。按照规定,我们还需要进行破坏性抽样,把样品送到实验室,进行理化性能检测。”
田中的笑容在脸上僵了那么一秒钟。他大概没想到,面对这样一份“完美”的报告,这个中国海关的科长还要坚持走完这最后一步。他很快恢复了常态,微微鞠了一躬:“当然,我们完全尊重贵国的规定。只是在我们看来,这更像是一个形式。请吧,我们配合您的工作。”
切割机刺耳的轰鸣声响起,火花四溅。几块样品从厚重的钢板上被割了下来,贴上封条,由专人送往国营四零三厂的实验室。罗嘉山看着远去的汽车,心里不知怎么的,总觉得有些不踏实。他总感觉,田中健司那礼貌的笑容背后,藏着一些别的东西。
国营四零三厂的理化实验室里,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。二十五岁的工程师陈薇,穿着白大褂,戴着防护镜,神情专注地操作着一台夏比冲击试验机。她是从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,一头利落的短发,性格跟她的头发一样,干脆、直接。
一声脆响,样品应声而断。陈薇的目光紧紧盯着连接试验机的电脑屏幕,上面跳出了一行数字。她皱起了眉头。这个数值,代表着钢材的冲击韧性,也就是它在受到冲击时吸收能量的能力。数值越高,说明钢材越“坚韧”,不容易发生脆性断裂。
“可能是设备误差。”陈薇对自己说。她深吸一口气,拿出标准样品,重新校准了一遍设备。然后,她取了第二块来自日本的钢材样品,重复了整个试验过程。
陈薇的心沉了下去。她不信邪,把剩下的所有样品都测试了一遍。结果让她手脚冰凉:送检的样品中,有百分之六十七的冲击韧性不合格。
这意味着什么?这意味着这些钢材是致命的“脆皮”。它们或许能承受静态的巨大压力,可一旦遇到水流脉动或者地质活动带来的瞬间冲击,就可能像玻璃一样碎裂。把这种东西埋进三峡大坝,等于埋下了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。
陈薇感到一阵后怕。她不敢有丝毫耽搁,立刻拿着打印出来的检测报告,冲向了厂长的办公室。她以自己的专业和人格担保,这份数据的每一个小数点都是准确无误的。
当晚,宜昌海关的会议室灯火通明。罗嘉山连夜召集了相关人员,田中健司和他的团队也被请到了现场。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罗嘉山把那份薄薄的,却重如千钧的检测报告推到桌子中央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看着田中健司。
田中健司拿起报告,只扫了一眼,脸上的错愕就迅速变成了一种近乎轻蔑的嘲笑。他把报告扔回桌上,摊开手,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:“罗科长,这一定是个玩笑,对吗?恕我直言,你们的实验室,或者说你们的设备,恐怕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吧?”
他顿了顿,拿起自己带来的那份精美的出厂报告,在桌上拍了拍,声音响亮:“这是我们住友金属,一家百年企业的信誉保证。请问,您是相信一个地方小工厂的检测结果,还是相信我们代表世界最高水平的工厂出具的报告?”
会议室里一片死寂。日方工程师们脸上带着不屑的微笑,仿佛在看一场闹剧。中方的人员则面面相觑,谁也说不出话来。这份来自四零三厂的报告,与日方提供的报告,简直是黑与白,是与非的对立。它们之间,必定有一个是假的。
就在这时,罗嘉山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刺耳地响了起来。他接起电话,听筒里立刻传来三峡工程施工方马主任几乎是咆哮的声音:“老罗!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?你知道不知道,现在工地上几千人等着这批钢材开工!你把货扣了,耽误一天工期损失多少钱你算过没有?现在全世界的媒体都在看咱们的笑话!说我们中国人搞民族主义,故意刁难!你是不是想拿国家工程当你的功劳簿?”
罗嘉山默默地听着,一个字也没有辩解。挂上电话,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。外有强敌的傲慢,内有同胞的误解。他抬头看着窗外漆黑的江面,几十年的职业生涯,从未像此刻这般艰难。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他不仅是在为一批货物较真,更是在为国家工程的百年安危,赌上自己的全部声誉。
消息像长了翅膀,一夜之间飞遍了宜昌。第二天,各种流言蜚语就在城市里传开了。有人说海关的人想捞好处没捞着,故意卡着不放行。有人说这是上头的意思,想给日本人一个下马威。国外的报纸也刊登了报道,标题起得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:《中国海关以“莫须有”理由扣押日本援建钢材,三峡工期受阻》。
马主任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,语气从最开始的愤怒,变成了后来的焦躁和无奈。他是施工方的负责人,肩上扛着“世纪工程”的巨大压力,工期、成本,就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。他和罗嘉山是多年的老相识,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。可现在,他也得没办法了。
面对着泰山压顶般的压力,罗嘉山一连几天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,烟一根接一根地抽。他反复看着那两份截然相反的报告,脑子里像有两列火车在对撞。他相信陈薇那样的年轻技术员的职业操守,也相信四零三厂作为老牌军工企业的实力。但他同样明白,住友金属这块金字招牌的分量有多重。
他不能退。他心里很清楚,一旦退了,开了这个口子,后面几千吨钢材的质量谁来保证?大坝的安危谁来保证?
几天后,罗嘉山再次约见了田中健司和马主任。他的眼窝深陷,布满了血丝,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。
他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案:“既然我们双方都坚持自己的检测结果,那我们就用事实说话。我建议,进行第二次、第三次抽样检测。”
他看着田中健司,一字一句地说:“第二次检测,还是在四零三厂,但必须由你们日方的专家全程监督,从取样到测试的每一个环节,你们都可以看,可以问。第三次检测,为了绝对公正,我们将共同取样,然后把样品一式两份,同时送到另一家更权威的机构——武汉钢铁公司的实验室,和四零三厂同步进行。整个过程,从头到尾,我们用录像机拍下来。田中先生,这个方案,你接受吗?”
田中健司的脸色微微变了。这个方案,把一切都放在了阳光下,让他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。如果他拒绝,就等于承认自己心虚。马主任听了,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了一些,这个办法确实是眼下唯一能打破僵局的办法了。
新一轮的检测,在一种极度紧张和对峙的气氛中开始了。四零三厂的实验室里,陈薇和她的团队站在了风口浪尖。他们的对面,是几位从日本紧急飞来的住友金属的资深专家,眼神像鹰一样锐利,审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。
日方专家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,几乎是在用放大镜寻找操作中的任何一点瑕疵。陈薇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,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流,但她的手依旧稳健,操作精准无误。她知道,她现在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,更是中国技术人员的尊严。
几天后,煎熬的等待结束了。武汉钢铁公司和四零三厂的检测报告,几乎在同一时间送到了罗嘉山的手中。他打开报告,两份报告的数据高度吻合,结论也完全一致:样品冲击韧性,大面积不合格。
在再次召开的谈判会上,当两份新报告和那盘录像带摆在桌上时,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那盘录像带,成了沉默的铁证,击碎了日方关于“设备落后、操作不规范”的一切说辞。
田中健司的策略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。他不再正面否认数据,而是换了一副面孔,开始在技术细则的汪洋大海里和中方兜圈子。
“罗科长,关于国际标准化组织第九版标准的第三条附则第七款,我们的理解可能和贵方有些出入。这一款提到,在特定湿度环境下……”
“我们认为,可能是样品在从钢板上切割下来后,冷却的速度过快乐鱼官网首页入口,导致了晶相结构的非正常变化,这不能完全代表钢板本体的性能……”
他利用极其复杂的专业术语,把简单的是非问题,拖入了一场马拉松式的技术辩论。他的目的很明确,就是“拖”。他很清楚,三峡工程的工期耽误不起。只要拖下去,拖到中方无法承受巨大的误工损失,就可能会接受一个“降级使用”或者“部分替换”的妥协方案。
谈判陷入了僵局。时间一天天过去,码头上那批钢材在潮湿的空气里,似乎都开始泛起了一层焦躁的锈色。罗嘉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,他赢得了,却似乎正在输掉这场战争。他不知道,这僵局,究竟该如何打破。
时间一晃就到了七月,距离第一批钢材到港,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。江水涨了,天气更热了,人的火气也跟着往上冒。工地上停工待料的损失,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。马主任的头发都白了一圈,他现在看罗嘉山的眼神,已经从最初的愤怒,变成了混杂着焦虑、无奈和一丝说不清的信任。
这天深夜,罗嘉山办公室的灯还亮着。他和请来的法律顾问,以及被他强拉来的马主任,三个人对着一堆合同条款和数据,熬红了眼睛。他们必须找到一把能砍断这场乱麻的快刀。
七月十二日,一份由宜昌海关、三峡工程建设总公司联合署名的正式备忘录,通过外交途径,递交到了日本住友金属公司的总部。
这份备忘录的内容简单而强硬:限住友金属公司在七十二小时之内,就劣质钢材问题,给出最终的、可执行的解决方案。如果逾期不解决,中方将依据合同中的违约条款,按天索赔因日方产品质量问题所造成的全部直接和间接经济损失。
备忘录的附件,是一份由专业精算师团队计算出的每日损失金额清单。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,构成了一个天文数字,远比这批钢材本身的价值要高得多。
这份备忘录,如同一颗重磅炸弹,在东京的住友金属总部炸响。田中健司接到总部打来的咆哮电话时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他知道,中方已经失去了耐心,准备撕破脸皮,用最严厉的商业规则来解决问题了。
入绝境的田中健司,决定做最后一搏。他通过一个中间人,私下约见了罗嘉山。地点在一家临江的茶馆,很安静。
这一次,田中健司的态度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转变。他不再有大企业精英的傲慢,而是前所未有的谦卑。他先是盛赞罗嘉山的正直和专业,然后谈起“中日两国一衣带水的情谊”,又展望了未来“长远的合作前景”。
他绕了半天圈子,最后终于图穷匕见。他压低声音,身体前倾,说:“罗科长,我知道您承受了很大的压力。其实事情不必弄得这么僵。只要您能在报告上稍微‘灵活处理’一下,比如,将检测结果描述为‘部分指标存在波动’,我们公司保证,后续的钢材绝对不会再有任何问题。而且,为了感谢您的理解和帮助,我们公司,还有我个人,愿意为您提供一笔非常丰厚的‘感谢费’,足够您和您的家人过上非常舒适的生活。”
罗嘉山一直静静地听着,手里端着一杯茶,眼睛看着窗外滚滚东去的江水。直到田中健司说完,他才把茶杯放下,站起身。
他看着田中健司,语气平静得像这江水一样:“田中先生,我的职责是为国家看门,不是为你开门。茶喝完了,我该回去了。”
说完,他转身就走,留下田中健司一个人,脸色在茶馆昏黄的灯光下,一阵青一阵白。
那个晚上,四零三厂的实验室里,陈薇也没有睡。她不甘心,她总觉得,日方那份完美得像假的出厂报告里,一定藏着什么破绽。她把那份报告的复印件翻来覆去地看,每一个字母,每一个标点都不放过。
她无意识地举起那张纸,对着灯光,想看得更清楚一些。就在这时,她的心猛地一跳。
她发现,在复印件页眉的边缘,有一处颜色极淡、几乎难以察觉的痕迹,像是被涂改液覆盖过,又复印了一遍。这个痕迹太不起眼了,以至于之前所有人都忽略了它。
技术员将这份复印件放到了特殊光源和高倍放大设备下。经过一番小心翼翼的处理,那片模糊的痕迹,竟然真的开始变得清晰起来。那是一行被抹去的、极细小的传真信息!
陈薇的心跳瞬间加速,她死死地盯着那个日期——那个日期,竟然是在这批钢材从日本神户港离港之后的三天!而那串内部代码,经过系统查询,指向的根本不是住友金属的工厂质检部,而是位于东京总部的市场营销部!
这意味着什么?这意味着这份被田中健司当作“圣经”一样挥舞的、言之凿凿的“出厂合格报告”,根本不是在钢材出厂前由工厂检测后生成的。它是在钢材早已装船上路之后,由总部的销售部门根据合同要求,凭空伪造出来,再传真给中国这边的项目代表田中健司的!
这不是简单的质量瑕疵,也不是偶然的生产事故。这是彻头彻尾的、从上到下的、蓄谋已久的商业欺诈!